江湖再见

【口心】Talking to the moon

【心之归处】 的续文。同一世界观。


讲二位男主角们是如何奉子成婚的故事。

叛乱剧情,战后背景,与大刘原著设定有较大出入——战后婴儿潮设定和可控长效核聚变技术在农业上的利用。

叛军未夺取政权控制,地球派联合政府胜利。


改了下Tim少年的姓氏。感谢显微镜女孩们。


1.


NICNE08-40212059



这是她的名字。



没有诸如囡囡,妞儿,宝贝的昵称,一串无机质的编码直接定义了一个生命体在外界的全部意义。



这个世界的第40212059名新生儿。



刘启站在地下堡垒三层核心区域左翼的某个加护病房外,透过一层厚达十三厘米的防辐射战争玻璃,看见一个淡蓝色的襁褓正安静地沉睡在一位AI护工的钢铁臂弯里。


暖橘色的光线微微地从恒温箱中透出,总共有一百三十名婴儿沉睡于此,犹如星罗棋布的一张网格图,远远看去仿佛是一群被放逐于夜空里燃烧的孔明灯。


AI轻柔地将襁褓放在摇篮之中,可操纵起三十吨重型装备的机械臂此刻却温和得像一支脆弱的花茎,它转过头颅,白色的金属面容坚硬而冷酷,唯有双眼的部位透露出了生物瞳仁的明亮。


一声类似相机快门转动的声音传来,刘启看见它对自己笑了一下。



他朝玻璃上哈气,潮湿将光滑变得粗糙,可见细微的纤维延展开,像一张纸。


一撇,横竖弯勾,再两横。


食指在玻璃上写出了字。



「月」



机械转轮发动,AI滑向刘启,双方隔着一扇厚重的观察窗,它好奇地打量着他。



刘启将胸前的名牌放在它面前,AI的眼中闪过瞬间的数据分析,它眨眨眼,一张有关婴儿的体检报告通过全息投影出现在了玻璃窗上。



「她很健康。」AI将程序语言翻译过来,一排小字打在体检报告下方的对话框上。



刘启输入对话:



“谢谢,我想她有自己的名字,月。”



「NICNE08-40212059的姓名解释权由其监护人负责。」AI回复。


刘启的手停在半空,随后捏成拳,再无力地垂下。



“你不知道——”良久,他开口对它说,语气中藏着灰烬:



“她已经没有父母了。”



AI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并不能理解面前人类青年突然悲伤的情绪,又再一次退回了病房。



2.



一声婴儿的啼哭,突然响在战争之后。



东京池袋阳光大厦的废墟之下,她是这场浩劫中唯一的幸存者。



刘启操控方向轴的手抽动了一下,额前的汗水混合着血液滑过眉骨,他仿佛觉得在哭泣的是自己。


M1A2艾布拉布斯坦克沉重的履带碾压过与地面冻结在一起的弹壳,发出冷酷的碎裂声,这些在两分钟之前还炙热在枪膛中的杀人利器如今已经冷却得形如一堆金属骸骨。



红外线热成像仪对准遗迹,刘启听见耳机里传出了一同出战的美方军队的战术用语:



“Enemy down, all clear——”


“Stand by! Witness unknown target——”


“Claymore, this is Digger, please answer——”


“Roger, Digger.”


“——We find a baby under the dirt, she is alive. Repeat, we find a baby under the dirt, all clear.”


“Copy that. Requesting a medic.”



他的翻译器在之前的战斗里被损坏了,因此并不能立刻理解信息,可这时一阵寒冷猛地袭来,刚刚还在自己身边待命的周倩立即冲了出去。


“倩儿姐,发生什么了?”刘启通过通讯机问道,然而还未等到回答,他便通过车前窗看见了身穿黑色外骨骼战衣的周倩,从一个深陷于地面的凹层中抱出了一个被一件破旧防寒服反复包裹的物体。



那一团沾染着鲜血与冰霜的暗红之下,就好似一簇微弱燃烧的火焰。



她被从已经死去的母亲怀中抱出,血迹在保护她头颅的面罩上凝结成殷红色的霜痕。仿佛流星划过浩渺宸宇,留下一道凄艳的历史尘埃,又如残月摇摇欲坠,深空中无人可及。


生命的奇迹来源于大厦天文馆里一面绘有猎户座的墙壁坍塌剥落,却恰巧形成了一个安全的三角区域,将她与濒死的母亲围困其中,而母亲的脊背则替她抵挡住了大部分来自大楼倾塌时所造成的严重伤害。



「我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我只知道她来到了我的面前」



婴儿在冰天雪地里疯狂地哭泣着,战火熄灭在严寒之中,军人挂在胸前的枪械同化为襁褓的防寒服碰撞发出冰冷的声响,犹如遍布亡灵的呐喊回荡在这一片曾经辉煌灿烂的城市废墟聚落上方。







3.



朵朵奔跑在走廊上。


头顶上的灯管因为电压不稳的缘故而闪烁着,水泥地面有皲裂的痕迹,她仿佛在一座荒芜的坟地中寻找墓志铭。



在地下三层的儿童保育室里,她推开门,看见刘启正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发着呆。


“哥!”她喊他。


刘启回过神,有点懵:“朵朵?”


她走过去,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以前的齐耳短发留长后被编成了一股麻花辫扔在脑后,长年累月的地下生活让她的皮肤变得苍白而单薄,唯独一双眼睛仍然闪着警觉而通透的光亮。


她今年已经19岁了。


刘启这才突然意识到曾经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怎么回事?”朵朵坐在他身边,平静了一下呼吸,低声问道。


刘启犹豫着,他捏紧了双手,看向对面那扇透明落地窗后的一张婴儿床,淡蓝色的襁褓像蚌贝中被包裹的一枚珍珠。


“哥,”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唇线抿成一道悲悯的线条:“她是——”


“我们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孩子。”他打断了她的猜测。


朵朵睁大了眼睛,某种细致而哀伤的情绪滑过她的眼底。


兄妹俩彼此都沉默了一段时间。



“你想怎么办?”半晌,朵朵问。


青年的目光汇聚在襁褓上,他想起了那些照顾婴儿的AI,半个月前所给出的体检报告,却在今天得出了另一个并非理想的结果。





“她的基因检测出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刘启似乎在开口的瞬间下定了一个决心:“三个月后如果无人认养的话,她会被送回东京地下城的孤儿院进行抚育。”


“她在那里活不长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是在物质充裕的前太阳纪时期,刘启想,这样的疾病并不会是大问题,曾经的世界有太多的医疗资源和相应的社区帮扶,孤独症儿童的成长会跟其他健康的孩子一样得到充分的重视。


然而他们生在一个贫瘠的时代,并且战争又制造出了更多的孤儿。


天生患有运动与交流障碍的儿童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淘汰了。


因为残酷的环境不会给予他们足够的宽容去成长。


说得更加现实一点,这是一个要求人类进行长久的自我进化与淘汰的阶段,有缺陷的基因对未来的人类繁衍并非有益。



“你看,”刘启指着那扇玻璃说道:“她的妈妈为了她在零下80摄氏度的天气里脱下防寒服做成襁褓,并用肉体承担了将近一吨的坍塌材料。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在母亲的肋骨中央被冷冻的血肉包围,却还是发出了啼哭——”


朵朵痛苦地闭上眼睛,却听见他仍继续说着:


“我真的不能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不管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朵朵问。



“我会提出领养申请。”


刘启如此说道。







4.



他们在埃尔斯米尔岛海域附近的农业基地里待了将近三百天。


通过勘探得知,这里的地热资源十分丰富,但地质活动却并不怎么频繁。这是个好消息,因为地热可弥补昆虫生活所需的热量,而在此之前研究员们在冰冻的海岸线上布置起了一排高大的恒星模拟设备,一个由巨型的可控磁约束托卡马克引导的微型太阳系——他们称呼它为「马克欧利峰I号」——感谢人类在半个世纪前就攻克了核聚变技术的长效应用,他们因此可还原最真实的光热环境用以农业发展。


坚固的防寒堡垒拔地而起。这里的研究计划已经秘密地进行了将近三十年,并且幸运的是,这场席卷全球的叛乱并未真正的影响到极地的科学研究,农业专家利用这段互相残杀的时间将寸草不生的寒冷地表成功地转化为了可种植作物的土壤,尽管面积依旧很小,但意义十分重大。如果研究顺利,他们甚至可以通过再深入的培育从而弥补起几年前消弭于太空劫难的那次惨痛损失。另外得益于挪威境内幸存的种子库,他们可以将时间再缩短到10年以内。


这里的一切工作可以解决全球将近一亿人的温饱问题。


蜜蜂们开始在岩洞地热最丰富的地方安家,在堡垒之内,播下去的土豆与海水稻已经发芽。十天前,他们与失联已久的空间站取得了联系,后期返航的宇航员们将为他们带来太空环境下培育的蔬菜瓜果的种子幼苗。


这一切都看上去十分的激动人心。Tim工作在堡垒内部的蔬菜大棚里,这里的气温恒定在28摄氏度,空气湿润温暖,模拟恒星光亮的核控灯泡所发出的热度与光线看上去与他童年时期在汤斯维尔海岸边的记忆几乎完全一致。


多层深液培育之下的苦苣与生菜在  ‘艳阳’里慵懒地伸展着绿色的叶片,不少工蜂在木番茄的花蕊上飞来飞去。只要不出意外的话,Tim想,这里马上就会迎来丰收。


他将一只还在跳着优雅8字舞的雄蜂小心翼翼地套进透明塑料袋里,后面它会被针对于某段影响授粉时间的基因而进行改编,从而影响到整个族群的遗传特性,加快瓜果的成熟。


这时他的终端响了。


有人试图与他进行通话——


是刘启。Tim看到那串数字后,挑了挑眉:


“怎么,想我了?”


那边沉默了一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过于轻浮的开场白令人实在是觉得羞耻,反正Tim懂得从空气里读出尴尬:


“嗯——是朵朵吗?”


他赶忙又问。


“是我。”


低沉的男音传来,Tim松了口气。


“我说你别闷着不吭声啊大哥,”他把装蜜蜂的袋子别在腰间,走到玻璃监控室的旁边,开始逗兔子(它是由某位鬼才遗传生物技术学家通过人造胎盘技术而创造诞生的生物):“吓我一跳。”


Tim听见刘启抽了抽鼻子,说明他现在很紧张,他想。


“Tim,”对方的声音还是那样,闷闷的,隐约有些经过深思熟虑以后的紧绷:



“你啥时候有空回来一趟,咱俩把证扯了。”



兔子蹦哒了一下。


他 ‘滕’地站了起来,雄蜂在塑料袋里撞来撞去。




人傻了。




**



他曾经以为他们会被用绳索挂在墙上绞死,用散发着腐臭味的尸体形成一排在城市入口处令人印象深刻的醒目路标。


倒立的粉红色三角形图案成为他们的墓志铭,战争一贯对175犯人们的处决毫无怜悯,就像是人类的历史所告诉他的那样,在上一场蔓延全球的战火之中,确实有一位疯子实现了这样的场景——他们死于不同。


但是现实收回了他对集中营的想象。


生物胎盘技术的应用在这个末日最后的春天里兴起,女性们终于不会再被来自使女的故事中的恐怖情节真实绑架。联合政府给全世界每一对20-35岁之间的年轻异性恋夫妇们设置了一项任务——


繁衍。


但不完全同于传统的生殖方式。夫妇们在孕育自己子女的同时,还需要留下一到两枚的受精卵——它们会被冷冻储藏在人类的基因库之中,并会依据特殊情况分配给因某些原因无法生育的家庭。


受精卵会在由联合政府严格管控之下的人类人造胎盘里实现发育。这超越了赫胥黎最狂野的想象力——而在此之前,政府的生育计划同样会经过由生育AI的综合分析考核,以及来自世界生命主义人权观察机构的评估,毕竟要求人类始终保持绝对的理智是不可能的,他们需要保证生育技术永远都不会被某一群体单独的掌控。


粮食安全问题在他们的努力下正在缓解,大规模的饥荒在未来不会再次令人头疼,因此人类对女神伊什干塔尔的崇拜在继五千年前的古巴比伦之后再次兴盛了起来。


人群讴歌土地,赞美丰收,祈求多子。


生育变成了全人类的一项共同诉求。


可能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发起平权运动的领袖们不会想到,他们梦想里性别与性向平等的世界竟然诞生自这个星球最日薄西山的时刻。



「我们如果要前进,就必须给予人民充分的权利与自由。」




5.



刘启将那张领养申请表递给面前一脸严肃的观察员。


朵朵紧张地站在一边。


“你——”观察员拉长了声音,他拿起那份申请表,点燃一根烟,用两根手指夹着,左手端起一个破旧的搪瓷缸,升起的水蒸气糊住了眼镜片,他嘬了一口热水,操着流利的太原普通话问道:



“结婚了哇?”


“嗯,啊?”刘启因为口音的问题,有些懵逼。


朵朵赶忙用手肘怼了他一下,耳语道:“他问你结婚没?”


“这还没呢——”他恍然大悟,结果话刚出口就被打断了。


“哎呀,申请的是要结婚了的,你个后生就不要来这凑热闹了。”观察员姓白,他摆摆手,把搪瓷缸放下:“你说你个年轻力壮的,多大脚穿多大鞋,咋还申请个这了。”


“诶不是,不是说什么人都能申的吗?”刘启有点急了,他凑的进了些,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生锈的铁盒,打开盖子,一堆VR眼镜堆在里面:“您看,我这儿有攒了五十年的妹子——”


韩朵朵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诶诶诶,不闹这个啊——”老白把那盘妹子推开,样式老土的黑框眼镜后闪过一丝沧桑,他抽了口烟,发出一声叹息,却自豪地指了指一根被插在桌面上的袖珍彩虹旗:“没有用哈。”


“那敢情好啊!”谁知道刘启更来劲了,他从背包里又拿出一盒眼镜,“这是攒了十年的汉子。”


朵朵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刘启的后脑勺上。


然后老白从盒子里拿出一个上面写着 Nagito名字的眼镜,犹豫了片刻。



“今年有结婚的打算哇?”老白问他。



刘启瞪了生气的朵朵一眼,摸了摸还痛着的后脑,“真得结婚啊?”


老白嗤笑一声,又抽了口烟,世故地回复说:“你想累死就自己带娃吧。另外规定就是以家庭为单位进行收养。”说罢,他又瞅了瞅站在一边的朵朵,问道:“她也没打算?”


“她不需要。”刘启说,并想起了独自一人在地下城将他和朵朵带大的姥爷,内心突然感慨万分。



“那您的意思就是说,只要结婚组建家庭后就能领养了?”朵朵这时问道。


“是这么回事,”老白摇头晃脑的,“还是你这个丫头机灵。”



6.


他们围着一张老旧的圆桌召开了一场家庭会议。


李一一如坐针毡。今年他已经29岁了,旁边的朵朵比自己年轻10岁。而他十分不确定在对方年满20岁的时候还愿不愿意再看自己一眼,毕竟现在工程研究所里几乎所有18-25岁的雄性生物都对这个姑娘充满了肮脏的企图——李一一愤恨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腮帮子肉,但依然对这场据说是讨论有关婚姻问题的家庭会议而感到雀跃。


也许刘启哪天真的看开了,愿意把他的宝贝妹妹交给我也不一定。李一一这样想着,并往朵朵那边又靠了靠。


“大家好,”朵朵开口,目光依次扫过了参加会议的人员,尽管只有她和哥哥刘启以及另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的李一一:“我们今天在此是为了讨论有关刘启同志的婚姻问题。”


李一一被一口茶水呛住了。


刘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朵朵递给他一张抹布。


“谢谢谢谢。”李一一因为咳嗽涨红了脸,觉得自己还是表现得太明显了,朵朵应该还是喜欢自己的,他试图在濒临破碎的现实面前收拾起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冀。


“刘启同志,你对自己的婚姻问题有何想法?”朵朵问。


刘启清清嗓,抽了抽鼻子:“我打算跟Tim下星期扯证去。”


邻座再次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朵朵朝李一一投去担心的目光。


“没事儿,我没事儿,”李一一用抹布捂住口鼻,他决定接下来的时间绝不再喝水:“你们继续。”


“你想好了吗?”朵朵问。


刘启点头。


“Tim知道吗?”


他点头。


朵朵的眼神里攀上了些许幸灾乐祸的好奇色彩:“他什么反应?”


刘启像是回忆到了某个让他又恨又爱的情景,他逼迫自己的神情不要变得像李一一曾经评价过的那样 ‘透露着烂俗甜蜜的恶心光芒’,尽力保证平常:


“他说这辈子自己头一回遇见能把奉子成婚这件事描述得这么义正严辞的人。”


朵朵笑了出来。



7.


一个周日的早上,刘启听见有人敲门。


他跑下床,以为是Tim回来了,却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位有着淡金色短发的白人女士,她穿着佩有联合政府袖章的宇宙空间站制服,灰色的立领连体衣整洁严肃,很明显,这位不速之客是一位宇宙航天员。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几日前领航者号上的宇航员们服役期满回归地球的新闻。


女士对他意外地挑了挑眉,而这个细节则令刘启飞快地联想到了另一个人的标志性动作——


“刘先生,抱歉突然打扰了,我是Timberson Lin的母亲,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方便跟我聊一聊,因为我听说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她的中文流利而标准,话语中的内容令刘启的睡意瞬间全无。



**


刘启往自己的身上飞快地套着一件卫衣,这简直是酷刑,他想,没什么比自己裸着上半身在周日清晨迎接未来丈母娘造访的这件事而更让人感到尴尬了。


这位穿灰色宇航员制服的女士端庄地出现在他拥挤狭小的单人宿舍里,就像是一株名贵的水仙花被插在了廉价的易拉罐中一样。




“嗯,阿姨您吃早饭了吗?”话一出口,刘启就为自己愚蠢的寒暄语而感到悲哀。


谁料Tim的母亲竟然摇头:“还没呢,刚下飞船我就来你这儿了。”



他想他终于知道Tim那些个诡异的幽默感来源于哪里了。



**


他们的正式交谈开始于两碗豆浆和四根油条。


“你知道吗,大豆和小麦是最让那孩子着迷的两样东西,”金发女士端起豆浆喝了起来,很快就见了底:“所以他选择了种地。”


“嗯嗯,听说过,不过他现在在研究恒星生态搭建,什么人工培育下的授粉昆虫对耐寒瓜果作物的成熟周期影响,”刘启含混不清地应和着,他正极力将泡在豆浆里的油条悉数吞吃下肚:“但他在的团队确实解决了大豆和小麦的培育模式。”


“他的偶像是袁隆平,现在他在雄安新区地下城里的房间墙壁上还挂着老爷子的画像。上帝啊,你不知道他有多热爱那些个大跃进时期的标语,什么 ‘亩产千万’ ‘人有多大产,地有多大胆’。”


“那个,是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刘启出声更正道。


女士为此同意地点头,放下碗,淡褐色的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你真的很了解我儿子。”


刘启差点儿没被这句话梗住,不过他还是接受了来自Tim母亲的评价。


“我叫Lily,”女士朝刘启伸出手,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的形状:“很高兴认识你,刘。”


他赶忙擦了擦油,将右手递了过去。


“……嗯,Lily?”他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Lily使劲儿捏了他一下,刘启疼得嘶了一声。


“叫妈。”


女士提醒道。



8.



Tim在次日凌晨终于到达了北京。



刘启站在地下城的入口处,看见一个修长的白色身影从运载车厢中走出,身后还拖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


没有晨昏线影响却是夜晚的北京仍然是热闹的,开采矿石的车辆依旧不断行进着,数道刺眼的矿灯闪在他周围,刘启眯着眼睛看见那人朝自己缓缓走来。


“怎么还出来了呢,”Tim眨巴眼睛,把行李箱立在身边:“大晚上的多冷啊。”


刘启没说话,拉过他的箱子,走向地下城的入口。


“看把你能的,”Tim窃笑,以为对方没发现,赶忙跟了上去,那胳膊肘怼了刘启一下:“婚假请了几天啊?”


刘启叹气:“就三天,这年头,车不好开啊。”


“哟,那我可比你行,能休四个月。”不知道这人怎么总想在自己身边秀秀优越感,明明总是最先求饶的那一个,Tim完全不知道刘启此时在怎么吐槽自己,只顾兴高采烈地说道:“那帮孙子一知道我要结婚,都赶鸭子上架地说自己能接替我的工作,弄得我还以为自己要休产假了呢——”


升降梯轰隆一声开启了大门,刘启拽着还啰嗦个没完的Tim走了进去。


半晌,刘启闷闷的声音从通讯机里传出:



“你怎么知道,就不是产假了呢?”



**



刘启看见Tim打开行李箱,一大股果香气溢了出来,几个圆溜溜的苹果从箱子里滚到了他的脚边。





“唉呀,你拿它们回来干什么?”刘启捡起落在地上的苹果,递给还在整理箱子的Tim,他看见对方的头发差不多已经长到了肩胛骨的位置,被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扎起来捆束在头顶上方,看起来既滑稽又有些可爱。


“啧,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看你把我妈都笼络成什么样儿了?还不许我给朵朵带点儿好吃的回来?”Tim的行李箱里塞满了一堆新鲜的水果蔬菜,“真是的,白瞎我这么大一好小伙儿,彩礼钱都还没管你要呢——”


“你是想把她喂成猪啊,这得光顾她一个人儿吃,那还真得大半年了。另外你要是想,后面分的房子写你名字,车你要喜欢也拉走,”刘启坐在他身边,开始帮他把水果们分门别类地放好:“反正我身上就这点儿家当,就看你看不看得上了。”


“得了,我还真就没看上你这点儿家当,”Tim拿起一个苹果,没打皮就往刘启的嘴里塞了进去,卡得刘启一愣:“你可别再吓唬我就成。”


刘启咬了一口苹果,酸甜的汁液浸满了口腔,他愣愣地看着对方,含糊不清地问道:“我啥前儿吓你了?”


Tim把苹果从他嘴里拿出来,从果盘里拿起一把小刀开始给他削皮,一边削一边说:“你今年六月份给我去了个电话,说是要运石头去东京的行星发动机——”


刘启想起来了。


他在运输的过程里遇上了叛乱军,期间被捕抓到了地下城,整个东京的行星发动机已经被叛军控制了,在那里,他被当作谈判桌上的筹码要求联合政府释放叛军的政治首脑。


有关人质绑架的影像资料被传到了领航员空间站里,而紧接着地空联系便被切断了。


“从那时起,你的音讯差不多消失了快三个月,”Tim削好了苹果,然后一口咬了下去,“所有人几乎都认为你死了。”


通过他者的描述,刘启忽然发现自己记忆中有关那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竟会让他感到如此的遥远而陌生。


但同时也是残酷的。


他确实是,差点就死了。






“……我在后面被人保护了起来,”刘启开口,想起了那个声称是自己父亲好友的女性:“一个叫做卡莎的俄罗斯间谍,她说她的父亲马克洛夫与我的父亲是挚友,她帮助我们与外界取得了联系。”


“那她人现在还好吗?”


刘启摇头:“我不知道她的去向,她在援军到来之际便消失了。”


“但我确信她应该是安全的,”说到这里,刘启想起了卡莎在离开之前对自己讲过的话,因此他对自己的伴侣如此复述道:


“她说——


「我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我的孩子与你的孩子能在贝加尔湖上一起钓鲑鱼。」




9.



月。



这是她的名字。



他们并肩站在地下堡垒三层核心区域左翼的某个加护病房外,一扇厚达十三厘米的防辐射战争玻璃被启动打开,一位AI护工怀抱着一个淡蓝色的襁褓朝他们缓缓走来。



Tim从AI手中轻轻地接过那个襁褓,看见一张稚嫩幼小的面庞正安静地依靠在他的臂弯里。


刘启揽住Tim向他靠过来的肩膀,并与其一同看向婴儿沉睡的面容。



「祝贺两位先生,你们自今日起即为刘月林的合法监护人。」



AI闪动着机械双眼,利用全息投影,向他们展示出了一份已经被签署同意的领养通知单。


刘启点点头,对它轻声说道:



“谢谢。”



相机快门转动的声音传来。



AI朝他微笑。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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