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再见

【口心】心之归处

流浪地球同人。

一发完。

刘启XTim


私设较多。



「耶和华遇见他在旷野荒凉野兽吼叫之地,

就环绕他、看顾他、

保护他如同保护眼中的瞳仁。」



1.


太阳,很热。

也亮。



刘启在教室门口给朵朵递书包,看见她从下课拥挤的人群中走来,齐耳短发随着步伐轻轻晃荡着,背景墙里是一片由智能系统模拟的春光灿烂。

季节系统的操作控制其实很简单,刘启想,找到总阀控制器,那是一截藏在学校走廊自动贩售机后白色小箱子里的旋钮开关,打开后弹出手动键盘,录入写好的程序,再用扳手扭紧推入,每隔三个月,朵朵他们就能看见背景窗户里的绿叶变得更加茂盛,同时也会有雨水降临的场景,发出敲击在玻璃上的脆响。

他动了动鼻尖,看见沐浴春光的嫩芽随风抖动了一下,而空气中传来的则是化工原料的气味。

这不是真的。

刘启见过真实的世界,在五千米的地外,冰雪交加,寒霜凛冽,零下八十摄氏度的低温环境下冻结了人类对所有四季变迁的想象。

但这也并非是这里最初的模样。

朵朵笑着朝他走来,她才14岁,青春洋溢,令刘启想起了儿时与父亲曾一同拜访的大海,那里波澜壮阔,宁静的蓝色洋面下蕴含着无限生机。

“哥,”朵朵停在他面前,打断了他对过去的遐思,“干嘛呢?”

刘启抿嘴,把手中的包递给她:“没啥,包拿好。”

朵朵仔细打量,接过书包。

“多久回来的?”

她问。

“刚一会儿才到,”刘启揉揉眼,“好好上课吧,我回了。”

“嗯。”朵朵关心地看着他,然后转身进了教室,那里老师正在布置题目。

“朵朵——”

不知为什么,刘启喊住了她。

“诶!”女孩回头,一脸疑惑。

他笑了笑:

“好好发挥!”

朵朵看似无奈地撇撇嘴,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向他展示出了一个v的手势。

刘启点头。


今天是朵朵结业的日子。


他想。

不知道这姑娘能被定为什么职业。


2.


回去的路上途径一家杨国福,他在摊位上买了两包冷冻速食袋装麻辣烫,正准备结账的时候,看见从狭窄的二楼楼梯上跑下来了一人,朝自己这边儿挤了过来。

那人头发白得几乎发亮,屁股后边还追着一位楼上录像厅的老板娘,刘启心念一句冤家,大声叹气。

“误会,都是误会!”白毛油嘴滑舌,一脸奉承,说罢还使劲往刘启身边靠了靠,“您看,这我兄弟,刘启!就拔了那苏拉威西大家伙起子的小伙儿,您要不信我,他还能骗您不成!”

“什么乱七八糟的,”刘启没什么耐性,抬手掀了白毛那只顺势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长胳膊,“我跟你没什么关系。”

“啧,哥,这您可就见外了啊——”眼见着老板娘的脸色不对,他赶忙朝着刘启使了个眼色,你要是不救我,我这回可就真栽定了——刘启通过对方那双大得出奇的褐色眼睛里看出了这句话。

刘启把他往一边推开了些,朝老板娘问道:

“怎么回事?”

“这小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我儿子,什么东西啊真是的——”

“咳——咳——”刘启差点没因为这句话呛死自己,他回头,看见对方朝自己睁大了惊恐的双眼,使劲儿地摇头,苍白的皮肤上却全是血色。

“妈——”

楼梯里这时站着一个男孩子,看上去不到20岁,穿了件背心,“真没他什么事,Tim是来找我借录影带的。”

“你回去!”大妈显然不吃这一套,“这小子今天就该被收拾一遭,嚯嚯够姑娘又看上小小子了?我真该替你妈教训你一通!”

刘启感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身形一僵。

围观的人开始变多了。

“好了好了,”他把麻辣烫塞进身边的挎包里,里面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机械工具,银白色的食品袋很快就沾染上了黑色的机油,刘启拽住准备趁机溜的Tim,又从包里掏出一板用胶线捆着的抗生素,假装握手的片刻塞进了老板娘的手里,低语道:“就这么着吧,他这小子是不安分,我前些天刚从号子里把他给捞出来,给您招麻烦了——”

老板娘握着那板药品,狐疑地看着他:“你难不成——”

刘启赶忙否认:

“我就欠他一人情。”


3.


137分。


刘启躺在床上,划看终端机上被传送过来的成绩单。

朵朵盘腿坐在下铺的位置,正端着一盆麻辣烫,哧溜哧溜地嚼着宽粉。

妹妹果然比自己聪明。刘启如此想到,这个蓝色的数字划分着整个地下世界年轻人的未来方向,人类的综合能力被强大的智能ai无限量化,以精确的数值倾向对人的潜能进行评估,从而得出的职业规划建议基本确定了每个人的生活定位。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他自己,在初中结业的能力考核中他的分值为128,处于120-130的区间之内,而这则说明了未来最适合他的发展方向为机械电工。

他服从了这个安排,却又打破了它。

一张名为 ‘韩子昂’的运输车司机名卡挂在他的床边,刘启一侧身就能看见。

床架发出吱呀的响声,朵朵不满地哼哼了起来。

“汤都要洒出来了!”

女孩子皱眉看向上铺。

“对不起!”他道歉,接着把头趴在床边上往下看去,小时候他也喜欢这样看着站在床下给朵朵冲营养剂的姥爷:

“你想干什么啊?”

他问。

朵朵放下饭盆,向后倒在床上,整个身体形成一个 ‘大’字:

“我想继续跟你一起跑运输。”

“那多浪费!”刘启翻身下床,把终端扔给妹妹,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也觉得有些兴奋:“你这数值差不多可以当工程师了。”

朵朵撇嘴,这说明她对这个安排不满意。

“当工程师也能出门的,”刘启说,“并且他们的证件权限更多,你看以前跟我们一起的老何——”

他突然止住了。

一阵寂静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半晌,女孩抽了抽鼻子,她坐起来,拿过终端。

刘启看着她的背影,穿校服的妹妹,蓝白相间的外套,比红色的防寒服看上去要亲切太多。

但也更加稚嫩。

这给了他一种错觉,似乎下一秒,姥爷就会端着两碗葱花面从门外走进来,并在放下碗的同时接通来自空间站父亲的来电。

那张他与父母的合影旁边是姥爷的一块腕表,表面已经破裂,但指针仍在走动。

时间流逝的滴答声是这间居住厢房里此刻唯一的声响。

“朵朵——”

“哥——”

他俩不约而同地出声道。

刘启揉揉鼻子:“你先说。”

女孩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站起来系在腰上:“李一一也是工程师吗?”

“不,他是程序员,说得好听叫什么观察员,”刘启盯着女孩的动作,觉得对方突然问这没头没脑的话有点没辙:“怎么,你想做软件开发?”

“那Tim呢?”她又问。

“嗬,他就一混子,不,你问这些干嘛?”刘启疑惑道。

“没什么,”女孩伸了个懒腰:“你看你们一个个的没个正形也不都过的挺好?”

“没正形?!”刘启 ‘滕’的一下直起了腰,几乎要被朵朵的话气笑了:“你哥我成天在冰天雪地里的拉货这还叫没个正形?还有李一一,虽然人是臭屁了点儿,但人家也好歹能捯饬捯饬程序软件什么的,另外那Tim——”

他突然闭上了嘴,朵朵扬起眉:

“怎么了,快说啊!”她语气里有些挪揄,捂嘴偷笑以为刘启没看见。

刘启生气地别过头去:

“烂泥扶不上墙,你别成天瞎跟他起哄。”

“这可不一定,”朵朵翻着终端上的数值,“人家当初分配可是研究员呢,不比咱聪明?”

“啥?”刘启差点儿怀疑起自己的听力:“就他,还研究员?”

“那可不是!”朵朵把终端的界面调到了某个年度,在数千条身份数据里,一个白头发的人像在排名最初的那几条信息里尤为显眼。


「Timberson Lin   167」


原来他姓林。刘启在看见这条名录的时候跃入脑海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个。


4.

 

167是一个很高的分值了。

而尤其当这个人的工程学、计算机语言和概率统计这三门学科几乎为零的情况之下,居然也能够超过150这条对传统人才需求的标准线,这简直不可思议。

或者说,天才。


也有可能。

 

刘启老远就看见白毛站在之前的那家录像厅楼下,左顾右盼着。

这其实是一个极其让人容易感到魔幻的场景。刘启读过一些书,看过一小部分影视作品,而它们当中的大多数都属于前太阳纪时期的。他对于曾经日落后北京真实街道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在宽阔拥挤的长安街上,母亲将他抱起,她的手是温暖的,怀里散发着和煦清淡的茉莉花香,然后他的目光就被那些艳丽耀眼的光线吸引了,那么多的灯与行人,就像是星际间的不断散发着光热的天体,那样的记忆是滚烫而富有生命力的。

但这仅是一小截。Tim此刻陷在光影中的轮廓令他对有关旧日北京的记忆和电影里的场景而感到困惑,比如他一会儿想起了朝阳公园里的路灯,可下一刻这样的记忆又会被阿根廷昏暗的酒馆冲淡交织在了一起。

黎耀辉站在小巷里,黑色的汽车绝尘而去,何宝荣坐在里面抽烟。

他的父亲在海边将他高高举起。

伊瓜苏瀑布嘈杂的声音被二环路上拥堵暴躁的车笛而覆盖。

木星巨大的红斑犹如上帝之眼,冷酷地裂放在曾经被银河系占据的夜空之中。

一道等离子发射光柱冲向高空,寒冷刺骨的稀薄空气里,他看见白头发的青年满身疮痍,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

在这缺乏艺术与哲学的贫瘠年代,有人曾在自己的病床前读诗。


「我大声地朝你呼喊

在梦的对岸,睡莲

你听不见」


他如梦初醒。

Tim惊讶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褐色的虹膜在暧昧的光线下变深,形成一片聚集各种情绪的洼地,往深看了去,似乎更有腐殖质的肥沃为其打底而孕育出茂盛的植被。


莲叶浮萍。

毫无根系。


“怎么着,还敢来?”刘启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见对面的青年因为自己的这句话而红了脸。

“也没啥事,就来还片儿——”很快,细微的情绪从青年的眼中褪去,他再次换上了混不吝的狗腿子形象,脸皮厚得跟外面的冰层有的一比,刘启有些嫌弃地想到。

“还什么还!”莫名其妙,刘启憋着一肚子火,扯过Tim手里的录像带,《南太平洋》,他挑了挑眉,这小子行啊,净干些流里流气的事,还看这么小清新的纪录片

“给我!”罕见的,Tim有些恼怒了,他本来就生的长手长脚,便一下子就把刘启手里的录像带给要了回去。

刘启讶异地看着对方的举措,想起来这真的还是头一次。

他朝自己发火。

哪怕是整个行星都要被粉碎的时刻,他也未见过对方半分生气愤怒的模样。

Tim怕死,但竟然也能迅速接受来自死亡的威胁。

这位似乎从小到大都浸淫在胡同巷子文化里的混血青年,骨子里就有一股游戏人间的冷淡气质,即便成天污七八糟的词儿挂在嘴上,他给人的感觉也是疏离的。

就像是那种我能跟你甜甜蜜蜜,但咱俩谁也不耽误谁的比喻。

怪不得得罪了那么多的姑娘。刘启想,这时抬头又看见之前那位穿背心的男生站在楼梯口处。

他再次想起了这家老板娘的警告。

“诶我说你有没有点儿记性啊!”刘启扯住Tim的胳膊肘子:“好了伤疤忘了疼,还记得当初人家老妈怎么骂你的吗?”

“他妈今天不在家——”Tim嚷着,摆脱了刘启的钳制,却看见对方的脸色顿时不怎么好了。

“爱谁管谁管!”刘启推了他一把,Tim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栽一跟头,楼梯上的男孩已经走下来了,把他搀住,然后他听见刘启在自己身后暴怒的声音:

“看什么看!没见过打架啊!”

他这才注意到有围观的人群,不过在刘启的盛怒之下,人几乎也走得干干净净了。

“以后你死哪儿也别找我!”

刘启这么跟他讲到,随后便转身离去。


5.


地下城里的水果永远是昂贵的。

刘启经过果摊,目光汇聚在一包袋装榴莲上,他想起朵朵挺爱吃这个的。

空气里有清新的果香,他怔了一下,看见就在一堆水果干的旁边,摆放着一筐红色的苹果。

山东富士。

小时候家里经常会出现的水果,他看了一眼标价,现在200块钱一斤。

他也就只敢买仨。


**


一个红色的苹果被摆在了腕表和相片的前面,熟悉而陌生的香气淡淡的飘在鼻间,刘启从袋子里再掏出了一个,放在桌上。

想了想,他又从兜里摸出了一把小刀,刀刃贴近果皮,他仔细旋动起来,仿照记忆里别人的动作开始削皮。

关于父母的那段已经很模糊了,而姥爷在家更多时候给他们带回来的是黄瓜与西红柿——要削皮纯属矫情的那种。

其实苹果也不需要削皮的,刘启想,以前自己也是就皮直接吃,直到有人把削了皮的苹果递给自己后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娘不娘啊,吃苹果还削皮。”三个月前,刘启躺在病床上,看着身边青年小心翼翼的动作,半嫌弃地嗤笑道。

“去去去,”Tim回嘴道:“不吃拉倒,当大爷我成天闲着在这儿给你削皮打杂呢!”

“那你倒是给我看看你不闲的时候啊。”刘启笑了,“怎么,滋妞儿也是门工作?”

“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青年技术不错,可以保持一整个苹果皮没有断裂,他把削好的白嫩苹果摆在病床旁边的托盘上:

“赶紧吃,不然一会儿就黑了。”

刘启拿过苹果,咬了下去。

没有果皮的涩度,单纯的甜香果肉带给他的满足感是绝对的,刘启抬起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Tim

白毛骄傲地挑眉,满脸尽是一幅 ‘怎么着我说的没错吧你这真香孙子’的小人得志的表情。


真的甜。


刘启那时候想。这小子没坑我。


皮削了一半断了。

刘启泄愤似的没再继续,反而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甜是甜。

就是果皮没打净,吃起来还有点涩涩的。



6.


“户口,我跟你说件事儿。”

李一一吭哧吭哧地朝自己跑过来。

“怎么了?”

对方累的气喘吁吁的,双手撑膝,显然跑了好一段距离。

刘启刚出车回来,身上的寒气未歇,冰霜因融化在他的制服上洇出几片暗红色的水渍。

像血。

“哎呀妈呀,可累死我了,你们货车司机走路都这么带风的吗,刚下车我就瞅见你了,结果一回神儿的功夫又没影儿了。”程序员拉开防寒服的拉链,为了喘口气儿,显然这段距离对于他来说已经明显超过了体能最高值。

刘启嫌弃地看他一眼,“缺乏运动。”

李一一装模作样地踹了他一脚,但被躲开了。

“那啥,就过来跟你说一声,我下次不跟你出车了。”

刘启有点意外:“怎么着?你转岗了?”

“哪能啊,这工作干起来就得奉献一辈子,”李一一拧开一罐水,仰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然后擦干嘴边的水迹,“后面会有个研究员跟你出车,具体内容到时候你看你终端,应该就是野外资源勘探,救援队跟你们一起。”

刘启点头,“你呢?”

“唉,又是苏拉威西,”李一一长叹一声,“之前的春节12响影响了他们部分的代码运行,我得再去看看,另外——”

程序员少有地展示出了落寞的一面:

“老何跟王队也在那边儿,我得去把他们接回家。”

7.


目的地:澳大利亚汤斯维尔


同样是运送火石。刘启打开地图查看线路,这时车门突然被打开了,寒气涌了进来。

本以为进来的会是一批身穿黑色外骨骼战备服的军人,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白色技术员工防寒服的身影。

圆型透明的氧气面罩之下,那人睁着一双大眼,瞬间神情复杂了起来。

“是你啊——”

对方拖长了声音,抽抽鼻子。

刘启差点儿被噎住。

“你,就那研究员?”半晌,留着圆寸的货车司机艰难地开口问道,心想朵朵诚不欺我。

Tim应付地点点头,走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坐好。

上午八点整。

刘启看了下表,朵朵临走前把姥爷的表盘找人修好给了自己,这让他感到腕部既沉重又温暖。


划卡。


发动引擎。


「北京市第三区交通委提醒您: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再次启程。

青年沉默地坐在一旁,面罩取下放在膝上,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在阅读资料。

刘启看着他,气氛古怪。

Tim的嘴贫人尽皆知,可如今他却表现的安静极了。

刘启想起几天前的那次不欢而散。

他长叹一声。

真的是冤家。

怎么就没想到他能这么姑娘气呢,刘启闷闷不乐,视线随着悬挂在后视镜上的一束福字左右漂移着,得亏姥爷韩子昂不在场,不然他能又被这小子的车技给气晕过去。

“咳咳——”刘启打算打破这尴尬的环境,假装清了清嗓。

Tim挑起一边儿眉毛,但还是没理他。

“嗨,得了得了啊,”司机实在是耐不住性子,他被身旁人的小动作给气笑了,“你小子给我唱哪出呢?”

“能哪出啊,刘户口先生,不是您叫我随便死哪儿去吗,我谨遵圣旨就等着到点儿门开奔赴大自然母亲的怀抱与其同归于尽了。”白毛的腔调还是那副懒洋洋阴阳怪气的欠打模样,气得刘启想当机立断就把这小子给扔出窗外。


舍得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朵朵就在自己边儿上,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句话。


舍得?


他刘启有什么舍不得的!


货车司机愤恨地如此想到,把重达50吨的火石运载车开出了AE86的气势,差点儿没把旁边跟进的救援车队给撞平。

广播女声响起:


「刘启,超速违规,北京市第三区交通委提醒您已被记录警告」


身边传来一声嗤笑。

“啧——”刘启瞪他一眼。

Tim正襟危坐,甚至都能称得上端庄了,他放下平板,可眼里却闪着淘气的光。

“就这么沉不住气?”不用看,都能想象到这孙子脸上贱兮兮的神情。

“当初我就不该救你。”刘启咬牙。

“那后边儿可就没人能把你从那发射器的底下拉出来了,”Tim回复,“你舍不得我也得惜命啊是不是?”

“呸!”又是这句话,刘启头疼,糊弄他了一句:“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得,好心没好报,救了一白眼狼。”Tim捶胸顿足的,装作悲痛的样子感慨。

“到底谁是白眼狼啊,”刘启又想起了几天前的那件事,话没多想就说出了口:“我那板抗生素是专门用来给你撩汉的吗?”

这句话成功地让空气再次寂静了几秒。

随后与Tim的大笑声一同爆发的还有刘启脸上瞬间滚烫的深红。

“你别多想——”刘启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开口了,越解释越混乱。

对方笑到打嗝:

“你真以为那大娘说的是真的啊?”

这句话成功让刘启心中咯噔一下,他含混地反问:“那不然呢?”

Tim没回他,刘启觉得奇怪,侧过头看他,发现青年正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看,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刚刚有所退去的热度现在再次升了上来,刘启吸吸鼻子——

车窗外寒风凛冽,道路崎岖颠簸,分明一番末世降临的荒芜场景,可不知为何,他脑海里闪过的却是电影里两个男人在车里对话的场景。


「让我们重新来过。」


“大妈想多了,他那儿子是真的铁直——”白发青年的声音回荡在车厢里:

“就我比较弯而已。”


「刘启,违规刹车,扣四分」


8.


傍晚来临之际,他们抵达了位于汤斯维尔的行星发动机。

这里逼近赤道,因此发动机的体积也远远大于北京的,几乎与苏拉威西的那座差不多,青色的等离子发射光束如同神庙的立柱连接天地,宏伟而壮丽。

刘启站在地下车间工作室外围的生活区,取下面罩,靠在墙角,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硬纸盒,那里放了三支白沙。

他取出一根,点燃,苦涩的味道在嘴中散开,视野里晕开一层灰蒙蒙的烟雾。

不明白老何怎么会留恋这样的味道。刘启尝鲜后便把烟灭掉,放回纸盒。

他坐在等待区的沙发上,透过这里的监控摄像打量着室外的世界。

一望无际的白色荒漠。

严寒,以及被冻结的建筑物设施。

与北京如出一辙。

脚步声在自己的背后响起,Tim走到一边,好奇地朝这里环视了一圈:

“环境挺不错的嘛。”他感慨道。

刘启看他一幅新奇的样子,问:“你也是第一次来?”

Tim点头。

“你不是澳大利亚人吗?之前没来过?”刘启突然发现自己对面前青年的了解几乎除了姓名之外一无所知。

“我爸是北京人,我妈才是澳洲的,”Tim看上去懒得解释,北京话地道的不能再地道:“我户口以前在雄安新区。”

刘启点头,而后又问道:“你真是专家?”

“差不多就那回事吧。我是做生态系统搭建的,今年年初才上岗,”他大大咧咧地靠在沙发背椅上,翘起二郎腿:“就你上回吃的那苹果——”

刘启 ‘嗯’了一下,后又意识到不对。

“我给做的昆虫育种,”Tim骄傲地看着他,笑容灿烂:“甜吧!”


甜。


他在心底回答着,喉头上下动了动。


**


在回去之前,还有一次野外勘探。

刘启载着Tim来到被冰雪覆盖的户外。

这次不是火石运载车,他们用的是救援队的黑色山地车,其信息可直接被发送到联合政府所发射的环地卫星上而进行定位。

他们穿着沉重的防寒服从车上下来,行进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

Tim拖着一个长达十米左右的金属探测器,艰难地走在冰面上。

“干嘛不用车拖着?”刘启通过通讯机问道。

“那块埋在冰面下的仪器设备很多,车开过去容易造成损伤,”Tim喘着粗气,“不远,也就两三百米的距离。”

刘启走过去,拍了拍他肩。

Tim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干嘛呢?”

“你后边儿去,给我推着。”

说罢,刘启拉过缆绳,背在肩上,开始往前行进。

“我又不是弱鸡!”Tim气喘吁吁的声音在通讯机里听起来十分的暴躁:“我都能把你给从那发动机下边儿拉出来!”

“少说点儿话吧祖宗,”刘启显然也很费劲:“权当舍不得了。”


瞬间死寂。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不一会儿,他听见Tim那里传来一声暗骂。

“又怎么了?”刘启心想自己是真没力气再跟他闹了。

“祖宗!”那边儿的声音听起来更暴躁了,不仅如此,还添了些慌乱:

“你他娘的开的是全队频道!”


风声愈加猛烈了起来。


9.


地球上最后一块野生珊瑚死于南太平洋苏门答腊群岛水深200米的浅海之中。

Tim 抬头看向天空,稀薄的大气层呈现出诡谲的深绿,又有瑰丽的橙光夹杂其中,看上去迤逦而浪漫。

当然,前提是自己必须要忽略这里地表逼近零下90度的恶劣天气。

现在是公元2075年,他站在澳大利亚昆士兰州东部汤斯维尔的磁岛大陆架上,脚下厚达一百米的冰层下方曾经是一片冶丽动人的蓝色海洋。


这里是他母亲的故乡。


一根金属状的黑色柱体陷在冰封的洋面上,Tim走过去,红外线扫描过他胸前的名片,柱体中央缓缓显现出一个孔洞,他将带来的针状金属探测器推进黑色柱体中间,听见有冰层破裂的声音传来。

“这是什么?”站在一边的刘启问道。

“生命探测仪,”黑色柱身上出现了一排数值,放入其中的探测仪就像是一个巨大而沉重的鱼钩,正在缓慢下沉着:“这条管道一直延伸至4000米的深海区域,探测仪会利用管道下沉至2500米左右的深度,每隔一段时间进行相应的生命探测。”

淡蓝色的数值在不断增加着,而刘启发现与其对应的另一排数字则一直没有任何变化。

“这说明了什么?”他指向那排无动于衷的数字。

“这说明——”Tim顿了顿:“这片都死绝了。”


“除了我们,再没有别的生物了。”


他说。


**


他们路过一片空旷的冰层,那里刘启捡到了一块结满了冰霜的生物尸骸。

它平静地躺在他红色的防护手套之上,仿佛这块粗糙的人工合成纤维成为了依托自己的最后归处——人类的掌心,紧拥死亡的襁褓。

“浅海石珊瑚,”Tim从刘启的手中接过它:“在全球的热带海域里基本上都有分布,颜色有很多种,前代水螅死亡后骨骼钙化为礁石,后代可继续依附生长。”

“所以这就是前代的尸骨了?”刘启问。

“嗯,”Tim点头,“这也是我们现在唯一能目睹的形态。”他的手指拂过珊瑚礁粗粝冰冷的表面,一幅苍白的尸骸,与周围的环境极其的融洽——可能再往前推测半个世纪,它的颜色也许会是红色的。Tim无不伤感地猜想道。

“你见过它们以前的形态吗?”刘启好奇地发问道,他想起了从前与父亲在海岸共度的那一段光阴,在湛江的南海之边,他们在夏季的夜空里观测星辰,银河系璀璨浩荡如江海般壮美。

“差不多——”青年在面罩后对他柔软地笑了笑,这导致刘启不自然地吞咽了一下,他剥除了之前彼此都熟悉的锋芒,似乎这样的问题带给了对方有关相同经历的回忆。

白发青年的童年分为两段,在六岁之前的模糊记忆里,他与父母生活在北澳炎热的城市港口,海鸥会停留在咖啡店外的树荫里,情侣们坐在绿草如茵的公园里享受野餐和团聚,在圣诞节来临之际他会收到刻有自己名字的冲浪板,这里的水温恒定在20度,人群与自然的关系和谐而美好,是南太平洋的丰饶带给了他对这个星球的无限想象和追逐。


“但六岁后的人生我跟你一样。”


他与刘启,就像是所有出生在前太阳纪时期的儿童一样,他们与这个星球的联系被灾难打断在抵御严寒的铜墙铁壁之外。


Tim看着脚下冰封的海洋。


“我其实不怎么相信这里就只剩下我们自己了,”他跟刘启说:“你知道有种叫做水熊虫的生物吗?这家伙诞生在5亿年前的寒武纪,能生活在4000米的深海之中,海底岩浆都不会将它杀死——我们绝对不是这个星球上最后的生物。”


刘启看着白雾弥漫的前方,握住了Tim的手。


“我们要流浪多少年才能见到下一个太阳来着?”Tim问道。


“两千五百年。”刘启缓慢而郑重地回答。


“真长啊——”


Tim感慨着。


“你说的,”刘启开口:“那个什么水熊虫5亿年前就有了,咱们自己的历史还上下5000年呢。”


Tim傻愣地看着他。


“你可也就在我面前瞎白话了——”


刘启拉着他开始无所顾忌的向前奔跑。


风雪呼啸。


“咱总能到的。”


他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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