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巽

【1】Munakata
【2】Misaki
【3】Castle
【4】Encountering

【5】Scandal

 

淡岛世理靠在一张胡桃木办公桌边，双手抱胸看着屋内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我十分钟后还有一场记者见面会。”淡岛放下手臂，拿起放在身后桌面上的一份文件，以其作为上肢的支点立在桌子上，对正站在自己面前并且离办公室门口不远的男人说道。

“我理解。”有着一头亚麻色短发的瘦高男人弯起了唇角，笑容看起来诚挚而坦率，若不是那两片暗色的眼镜片挡住了他从另一方所投来的视线，淡岛大致还会以为某个房地产公司的营销策划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今晨从搜查二科调来的秋山冰社警员从此以后将会接替你的一部分对外媒体工作，淡岛小姐，”男人操着一口与他现在的打扮极其违和的京都地方话，似乎毫不介意自己的口音会给如今的工作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因为刚刚才接到的通知，所以之前没有及时通知你，为此所造成的不便，我仅代表S4人事处方面的安排而表示歉意。”

“哈——”也许这番可堪称教科书级别的网络人工客服投诉对话并没有起到它应该发生的作用，因此我们的消费者对此番过于正经的回复表现得更加惊愕了，并且还有往愤怒一词演变的趋势。淡岛将手里的资料拍回了身后的桌子上，冷笑着伸出左手抚平了一下并不怎么凌乱的发型，从口中发出了一个小小的感叹词，极尽嘲讽之意。

“我知道这有些难接受——”基于面前这位性感美女客户意料之中的反应，穿着一身经典黑色西装的草薙出云决定表现得比起作为一个房地产销售来说，对于警局热门科室HR一职的认识大概可以稍微补充一下谈话的格调并且让自己笑得不再那么狗腿子，于是他准备用爱与和平的态度去安慰一下对方，结果在一出口的片刻就被淡岛打断了声音。

“够了。”这位漂亮的omega站直了身体，让脚下的那双裸粉色的CL尖头高跟鞋点缀着撑起了一幅几近黄金比例的完美身材，齐膝的青灰色制服筒裙以及在日光下泛着微润光泽的透明长丝袜是传说里的人鱼凭借巫术幻化出的妖娆真身。而那两瓣仿佛凝结着砒霜与蜜糖的蔷薇色嘴唇在一张一合里静默地吐出了塞壬们冷艳的警告。

草薙出云这时有些想不起自己的前女友长得是什么样子了。

“草薙先生，”北极的雪里含着兽的齿，冰山女王抬起了她高傲的头颅，坐在由钻石和水晶堆砌而成的王座之上，脚下是一望无垠被残忍与美丽所征服了的白色土地：“容我冒昧的打听一下，请问这是由哪个部门做出的有关职位变更的决定。”

对方过于生分的套话中止了草薙自己中二的幻想，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挤出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结果发现如此道貌岸然的举止大概也就只有那个戴着银边眼镜的精英混蛋——宗像礼司才能将这笑容中不要脸的精髓体现得淋漓尽致，所以他只得又回到客服销售的路子上。

“文件是两天前的事，但由于休息日的原因警视厅今天才通知到人事。”他简单地解释道。

听闻这话的淡岛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对此，她在心底自嘲般地轻笑了一下，觉得向来直接的自己如今倒还是终将成就了不轻易喜形于色的功力，于是颓下了双肩，再次靠坐在了桌子上，抿了抿嘴唇朝着这位人事部门的警察询问：“介意我问一下原因吗？”

“事实上我也是今早才拿到的通知，具体情况并不是特别清楚。另外，周六枪击案也会例行由专案组接手，S4组内人员将以辅助警方进行重大刑事犯罪的行为分析为主要工作内容。”对此，草薙出云从善如流地回答道。

“你能告诉今早接替我工作的调动警员也是含括在这个决定里面的吗？”淡岛问。

“是的，”草薙点点头：“原二课组员的秋山冰社曾经与您搭档过一次，虽说是新人，但潜力很大。”

“那么他是没有对于周六案件的调查记录的，”淡岛迅速地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她指出：“没有资料和记录要怎么进行发布会？”

“考虑到还未结案的情况，过多披露案情细节会直接对调查不利。”草薙带着稍露遗憾的表情看见淡岛表示出了对此说法并不怎么接受的态度。

“这是打算要封锁消息吗？”淡岛的眼里有一丝冷光流过，但神情却是疑惑探索的意味。

“不算，”草薙瞥了一眼淡岛放在背后桌面上的案件资料，觉得自己现在十分需要一支烟：“媒体早就知道了嫌疑人的背景资料了，只是警方现在对此案件并无太多的实质性进展而已。”

“这不是真的，”淡岛不知道该怎样对这个男人解释：“我们有进展。”

草薙透过暗色的镜片看着她，眼前的暗紫将女人优美的身形包裹在一片类似干涸血液的渲染之中，他觉得她有些被弄脏了：“不，我们没有。”

不知是怎样的情绪冲刷过了淡岛的心底，站在自己对面的omega略微睁大了些眼睛，而此举则让草薙看清楚了她的双瞳此时正闪着犹如猫眼石一般光滑无垢的奇特蓝灰色，使其本就深邃的眼窝与挺拔的鼻骨开辟出了一张与普通亚洲人相比并不怎么相似的面部轮廓，再加之较为高挑丰满的身材，因此草薙暗暗猜想到这位Scepter 4冰山女王的父亲或母亲大概并不属于这个国家。

“不，我们有进展，”淡岛依然不妥协地坚持道：“谁会直接负责这个案子？”

“搜查一课。”草薙决定长话短说，因为他已经有些预料到了这场谈话结束时的样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也会变成你的案子。”淡岛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我现在算是S4人事科的人力资源顾问。”草薙指了指自己的铭牌。

“如果我要求参与此案的调查，你们会同意吗？”淡岛问，像是朝他的方向投去了一个篮球。

“按照程序的话，你应该先跟宗象室长打个招呼。”草薙把球又送了回去。

“但鉴于室长今天早上的表现，我觉得这个转职的决定大概是从高层方面直接来的命令对吧？”现在球在指尖上转了起来，淡岛试问道：“这算是人事部的自作主张吗？”

“既然都是高层的命令，那人事科自然是没有权限的。”草薙觉得那个球随时都会从她的手中掉落。

“你是个打球的好手，草薙先生，”球没有从她的手中掉落，反而命中了篮筐得了分，淡岛轻轻地展露出了一个微笑，不知是嘲讽还是评价：“你知道只让秋山去应付那群如狼似虎的媒体会有什么后果，但还是选择让我待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

“我不这样认为，”草薙一直以来的笑容消失了，他朝淡岛的方向靠近了一些，直视着那双美丽的眼瞳：“秋山很有潜力。”

“借口，”omega的额前飘过几缕沙金色的发丝，在从窗外投进屋内阳光的照射下偏近于银白，她抬起头看着逼近了自己的Alpha，面无表情地陈述道：“他们只让你配合负责S4 媒体方向侧写师的工作重点，并提供给了你一个年轻人的名字而已。”

草薙有些好笑地挑起眉头：“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

“因为你没有否认我的观点，”淡岛指出：“一个矛盾的观点，你选择了默认性质的回避。而你今早一直在注意我身后的文件夹。”

然后她展露出了自己的笑容。

极淡，就像是潮湿天气里的繁花在连绵阴雨中微折的一抹轨迹，游移在光与暗的中间，虚晃不见其影。

女巫。

如此，草薙出云终于定义了身为淡岛世理在暗的这一面的性格。

“我头一次感到冰雪聪明这个词对于我来说存在贬义修饰，”草薙笑出了声，摇摇头：“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一直在侧写我。”

“那是因为这个词没有用在你身上，”淡岛总结道：“你想要什么？”

“枪击案的资料文件。”草薙也不再遮掩：“你需要退出这个案子。”

“据我所知，人事科没有权力单独做出人事调动。”

“我确实没有这个权力，但是有一点你没法推断出来，就是虽然身为顾问，但我同样负责这个枪击案。”草薙用略带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说：“这个案件涉及到了内部人员，需要低调处理。”

“我没有涉及到这个案子一丝一毫。”淡岛直截了当地给出了回复。

“我不知道。”草薙离她更近了一些，眼神倒是诚恳得无以复加。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醇厚的红酒香气，那是从Alpha身上传来的味道。

“呵。”

淡岛与草薙对视了一会儿，随即她发出了一声冷冷地嘲讽，一字一顿地反问道：“江崎纪之，有关于这个男人的事情，你确定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

草薙出云不置可否。

“我确实跟他睡过。”淡岛简短利落地给出了答案。

“他结婚了，有妻子。”草薙提醒了她一下。*

“但他从未跟我提起过，”淡岛世理脸上嘲讽地微笑愈加扩大，嘴角的弧度看起来像一道未曾愈合的狭长伤口：“我到周六的时候才从嫌疑人通告上看见了有关于江崎美奈子的身份介绍。”

“你们是什么关系？”草薙向后退去了一些，意图留给淡岛得以呼吸的空间。

“什么关系都不是，”淡岛看了一眼放在身后的资料，然后拿起来递给草薙：“一次，在酒店房间。”

“你们怎么认识的？”

“酒店餐厅，”淡岛回答：“两个月前，他看见我在一个人喝酒，我看他也是一个人，后来我们就一起吃了饭，上了床。”

“那时候有人拍下了你们在那家酒店一起吃饭的照片。”草薙说到了一个线索：“你知道吗？”

淡岛摇头。

草薙翻阅着手里的资料，然后合上，试图忽视掉心里略过一丝起伏的情绪：“为什么是他？”

“因为我想。而他恰好出现在那里。”

 

 

 

 

 

 

 

办公室门被敲响的时候，宗象正在桌前进行案件简报的汇总工作。

“请进。”宗象先是喝了口淡岛替自己买来的热可可，然后又赶忙咽下一小杯泡好的茶水，才将口中肆意翻腾的甘甜给压了下去。

八田走了进来。

宗象意外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回到了自己的工作里，顺便问道：“有事吗？”

“我能坐一会儿吗？”八田问道。

“当然，”宗象忙的头也没抬：“但是一会儿我们马上就要做简报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从这里到会议室还得再折回去，你得跟我一起顺道走了。”

八田没理会宗象有些奇怪的幽默点，拉过一把沙发椅，坐在了他对面，然后单刀直入地开口问道：

“你雇了伏见猿比古？”

宗象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推了推眼镜，略显惊讶地回答：“哦呀，你今天就遇见他了啊，我一直以为得到出外勤的时候你俩才能见面呢。”

“这不是重点，”八田生拉硬拽才把话题扯回他想要关注的地方，再次陈述道：“你雇了伏见猿比古。”

“嗯哼，”宗象一边处理文件一边点头同意道：“显而易见，有什么问题吗？”

“显而易见这里问题很多，”八田简直对自己此番的工作调动产生了质的怀疑，他加重了语气重复着那个让自己咬牙切齿的名字：“那是伏见猿比古，那个伏见猿比古。”

“我看不出来你把他的名字念两遍有什么意义所在，”宗象像是被逗乐了一样：“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一直是我的工作格言，你跟伏见君都是很有潜力的存在。”

“别告诉我你雇人之前从来不看简历，”八田有些崩溃了：“你肯定知道他是什么背景。”

“是的，我知道，”宗象总算是忙完了手中的工作，这下他终于有点空余时间可以来处理这件事了：“他是个非常有道德洁癖的黑客，并且在十分钟之内可以让全东京的电子交通网络陷于瘫痪状态，而这也是我为何考虑录用他的主要原因。”

“但他是个罪犯。”八田指出。

“错，之前是，”宗象偏着头看着八田：“现在他是Scepter 4信息科唯一的成员。”

八田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放开手，像是在否定一些什么：“他，他不是，他是——”

“我知道你与他曾经是学生时代的青梅竹马，但这只是在普通工作场合，我希望你能处理好这段关系。”宗象的态度转换成了严肃的上司模式，用一双泛着紫色光芒的锐利双瞳直视着他。

“我在进入S4之前接受过针对特殊执法人员的心理评估，”八田看着自己的上司，突然间就没了自信：“他是否也接受了这份评估？”

宗象看着八田，然后用有些耐人寻味的口吻点头回答道：“是的，他通过了。”

然后对此八田咧开了嘴，却不像是在笑，他黑色的制服外套下穿了一件没有扣上袖扣的米色对襟衬衫，衣袖在右手立起抚上额头的片刻向下滑落了一截，露出了细瘦骨感的手腕，而宗象在看见那道出现在其皮肤上明显来自争执与抓勒痕迹的红斑时，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微乎其微的了然之意。

“你知道儿童在幼年时期所经历的家庭环境会深刻地影响人类的大脑发育以及人格心理方面的构建，”宗象默默地说道：“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已经算是做得相当不错了。”

“你不知道。”八田也不介意就这样直接地与自己的上司对话：“那不是他的家人。”

宗象不解其意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生物遗传学上来说，是的，他确实有自己的家人，但是你觉得他真的能体会到什么是家人吗？”八田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宗象，眼里流露出复杂而矛盾的情绪，摇着头，仿佛在否定自己和否定对方之间摇摆不定：“他不能，他体会不到，我知道。”

“有时我们比自己想象里病得更加严重，八田君，”宗象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番对话，他只得从自身的角度给出解答：“一些人变成了这个社会的对立面，而另一些人，则成为了追捕前者的存在。” *

听闻这话的八田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相信他吗？”沉默了一会儿后，八田开口问道，既像是在问宗象，也像是在问自己。

“我相信，”宗象展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站起来，走过去拍了拍面前年轻警官的肩膀：“我们要进行案件简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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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自英剧《堕落》S1E04（大概，完结后整理出精确定位）
* 出自美剧《犯罪心理》S1E05（同上）